辽东大捷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蓟州总督府便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密旨非是经由通政司的明发上谕而是由司礼监大珰张宏亲自带来的一道朱笔手谕。
内容简短而异常:“朕躬违和思见吾儿着即轻骑简从密返京师不得延误。
” 字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往日皇帝批阅奏章时的铁画银钩迥异。
朱宸瑄捧着这封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手谕心头猛地一沉。
父皇的身体恐怕是真的……他不敢细想立刻以巡查边防为名只带了顾慎行和十余最忠诚的亲卫换上便装连夜离开蓟州快马加鞭赶往北京。
一路无话唯有马蹄声碎敲打着朱宸瑄纷乱的心绪。
功高震主的隐患朝中劝进的暗流父皇病重的担忧以及对自己未来道路的迷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此行倍感沉重。
抵达京城时已是深夜紫禁城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沉默而威严。
朱宸瑄未惊动任何人由张宏引着穿过一道道寂静无声的宫门直入养心殿。
殿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药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曾经威严的帝王此刻正半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在摇曳的灯影下更显苍老衰败。
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朱宸瑄踏入殿门时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锐利的光芒。
“儿臣……叩见父皇。
”朱宸瑄快步上前在榻前跪下声音因一路风尘和心中的酸楚而有些沙哑。
他第一次在如此私密的环境下毫无阻碍地看着自己这位身份尊贵却关系复杂的父亲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戚涌上心头。
“起来……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皇帝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温和。
朱宸瑄依言起身走到榻边。
皇帝伸出手那曾经执掌乾坤、挥斥方遒的手如今已是青筋暴露瘦骨嶙峋。
他轻轻握住朱宸瑄因常年握刀习武而带着薄茧的手目光在他年轻、英挺、充满生命力的脸庞上细细流连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印入心底。
“黑了也瘦了……边关辛苦。
”皇帝喃喃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浑河一战打得好……朕心甚慰。
” “为国效力分所应当。
劳父皇挂心是儿臣不孝。
”朱宸瑄低头道。
皇帝摇了摇头松开了手目光转向殿顶那模糊的藻井仿佛在积蓄力气也像是在组织语言。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闻皇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裂的轻响。
“宸瑄儿”皇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朕今日召你回来不是以君对臣而是……父对子。
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
” 朱宸瑄心中一紧屏住了呼吸。
“朕的身体你看到了。
”皇帝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与沧桑“油尽灯枯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这万里江山看似稳固实则内忧外患朕……放心不下啊。
”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朱宸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朝中的情形你当知晓。
有人赞你功高欲推你更进一步;也有人忌你权重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立储之声日起你的那些兄弟们及其党羽各怀心思……这潭水已经浑了。
” 朱宸瑄忍不住道:“父皇儿臣绝无……” 皇帝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朕知道你的心。
你若真有那份心思便不会在蓟辽那般拼命也不会对朝中那些议论避之唯恐不及。
你的心在沙场在边关这一点像你的母亲纯粹透亮。
” 提到沈清漪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感慨。
“可是宸瑄儿”皇帝的语气陡然变得沉痛而艰难“正是因为你太出色太耀眼才让朕……让为父陷入了两难之地。
”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朱宸瑄连忙上前为他抚背却被皇帝紧紧抓住手腕。
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交织着无奈、痛楚与一丝近乎哀求的神色: “朕若依了那些人的心思将你召回卷入那夺嫡的漩涡且不说你是否愿意是否擅长光是那无尽的倾轧、阴谋便会磨去你的棱角玷污你的赤诚!朕……朕舍不得!更不愿看到你母亲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可朕若什么都不做你功高震主手握重兵即便你无心也必成众矢之的!朕在尚可护你一二;朕若不在了新君登基无论你的哪个兄弟上位面对你这样一个军功赫赫、血脉特殊、拥兵在外的‘皇兄’(或‘皇弟’)如何能安心?届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朕……朕在九泉之下亦难瞑目啊!”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一字字敲在朱宸瑄的心上。
他从未想过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内心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竟为他这个“意外”的儿子思虑得如此深远如此痛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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